父亲的棉大衣
彭媛媛
大凡基层水利人都会有一件真正能御寒的衣服,不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冬季出外工程作业带上它心里就会踏实,家里人也会放心。父亲的那一件可是不一般,父亲一直把它当作个宝贝,母亲也一直当作宝贝承担着保管的义务。
那是一件绿色军大衣,据说父亲年轻时就拥有了它并相伴到今天,已是30几年了。当年父亲考入水利学校的时候,是穿着奶奶做的农民大棉袄过冬的,大街上的男青年都流行穿绿色军大衣了,看着就一个比一个帅。第二年入冬前父亲盘算着如何开口跟家里要钱买上一件,扔掉那再土气不过的大棉袄。按理说,父亲是那时乡中学唯一一个考学出来的,是全村的骄傲,张嘴要钱买件衣服不叫个事,而家庭经济状况又不得不让父亲为难。那天突然接到一个邮包,是从一个炮兵学校寄来的,竟是一件军大衣!打开里边夹着的字条得知是闫老七那小子,父亲的中学同学,高考落榜后参军入伍,一年后考上了军校。这家伙太够哥们了,看这衣服纯正的颜色,精细的做工,还印着部队番号,正宗的军大衣耶,岂是街上买的仿造货可比!相当于现在的名牌的,把全校的同学都羡慕死了。
白天穿在身上,夜里盖在身上。那是一次年级集体测量外业实习,天气格外的冷,身边那个最漂亮的女同学看上去穿的很是单薄,父亲绅士地脱下大衣裹在了那个女孩的身上,显然就在场的其他男同学身上那棉衣的档次来看,是没有资格把握这次机会的。穿在女孩的身上,暖到女孩的心里。后来,那个女孩成了我的母亲。
父亲毕业后分配到一个偏僻的水文站上工作,那件棉大衣已经不再是值得显摆的服装了,因为大街上又时兴尼制服了,再后来又时兴皮衣了,可父亲觉得那些样子货对自己一个水文人,一个无需见什么世面的人,实在没什么用场,冰天雪地去河上测流没有像样的棉大衣是不行的,遮风挡雪还不怕脏,没有比这一件更适合的了。也难怪父亲喜欢这件棉大衣,印象中,每每父亲穿上它都显得更加帅气,不但不会像是农民工,反而更彰显出一名水利工程师的坚强自信,一名父亲和丈夫的可依可靠。
每年春天,母亲都会拿到干洗店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大衣的质量真是没得说,这么多年了也不褪色,只是下摆衣角有了一个长条的补丁,跌了人们的眼球,那是几年前父亲在冰上测验撕破的。天刚亮是一天最冷的时候,父亲来到河里使用冰穿先在冰上打孔,然后蹲在冰上组装仪器,准备从冰孔里放进流速仪施测河流流速,冰孔冒出来的水浸到大衣角,很快就冻在了冰面上,父亲没有察觉,猛一起身,衣角一块长长的布条被撕掉了,人也站立不稳来了个狗啃屎,惹得同去的同事们一阵大笑,让父亲丢了面子,更心疼棉大衣。
母亲淘换了一块颜色相近的布精心地补上,没事就从橱子了拿出来看看,挂在远处看,又贴在近处瞧,总觉得不满意,于是母亲又抱着大衣到街上去央求裁缝出手帮忙,裁缝师傅补的确实很专业,可那终究是个缺憾了。
明显感到近年来父亲很少穿这件棉大衣了,只是有几次发现父亲拿出大衣拍打拍打再放回去,或抱着大衣一个人发呆。眼角那一道道皱纹无疑就是写着:父亲老了。水文站上有了几名年轻的小伙子,遇有不好的天气,他们去外边干活已经不再指望父亲了。岁月不懂得饶人,都是自然规律,相信父亲会慢慢接受这个现实的。有天晚上父亲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明天早上要去帮助一个工地测量放什么样,天一亮一个帅哥开车来接父亲,有点遇到问题来请老师的样子。看到父亲抱着的棉大衣,帅哥缩回了准备开车门的手,改成了挡住父亲上车的路。
“今天是请您做技术指导当教授的,这个衣服不妥,况且现场还有很多领导和老板”。
“小伙子,穿得再体面,到现场摆弄仪器的时候冻得嘶嘶哈哈,那才是不妥,况且那是水库风口子上,又不是去人民大会堂”。
帅哥无奈拉着父亲走了。父亲哪里懂得领导们还会顾及这个,自己把该做的工作做好,还不挨冻,就是妥妥的。
不管怎么说,都要感谢有人让父亲的棉大衣再一次派上了用场,真的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有人给父亲这样的机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