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滩落日并不是一种奢侈的景观,在我家乡每到冬季的时候夕阳下的黄河是最美丽的,它每天都在不受干扰地发生着。在农田里劳作之余,每当落日沉沦时,也是我身体最为疲敝的时刻。我便用手扶着锄把当拐杖,静看大自然辉煌的一瞬。那时的阳光,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娇羞、温柔,它们像水泼般地倾洒下来,随意灌浇在一马平川的黄河滩上。黄河滩是那种被涂抹了七彩的黄河滩,钻天杨、黄河大堤、坝头等,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被橘黄色的残阳染照出梦幻般的色彩。看周围的一切,真是美轮美奂,宛如天界。黑暗似乎也把溜河风的力度消弱了不少,在轻柔平缓的溜河风中,火红的太阳收敛起膨胀的热量,给静寂的黄河滩洒下一缕一丝的凉意。太阳也似乎变得安静下来,在黄河边际的尽头,在与遥远的地平线接壤的地方,即将坠落的残阳幻变成一个淡黄色的球体。此刻,它的外表,被几分温柔的颜色层层包裹着,像印度女人纷披的纱巾。那团淡黄色的球体在渐渐变暗,呈桑葚的大红,红的博大、玄妙。黄河滩被涂抹过的色彩,也渐渐由希望般的嫩黄变成心死般的暗淡来。落日在这个时刻最为安静,沧桑的容颜像在黄河滩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临终前圣人般的平淡祥和。黄河滩的色调变换极快,如歌的溜河风把成片的庄稼拥向一边去,然后再拽向另一边,这一切的一切,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像极了一种庄严的对黄河的顶礼膜拜。在易失的光阴浅缓的移动中,阳光下的万物由盛向衰,然后再由衰又重新走向新生,走向新的涅槃和新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落日在这条长河古道极尽着它的烂漫、苍茫和壮美。一天的生命将近的深红色圆球,在浑浊的黄河绸缎般的表面的怀抱中渐渐下沉、沉沦、陶醉,挥发了一天的光明和热量,它好像很疲惫。此时,落日像一个在男人怀抱里撒娇的小女人,垂下眼帘,羞涩的脸庞上乱红飞渡,两手捏着衣角,把头深深埋进男人宽广的怀抱中,尽情享受甜蜜的爱情和男人豪放的柔情。把目光从黄河滩转移到被溜河风轻拂的河面上,是另一种与玫瑰色的幽意相交幻化成风情,摇摇欲坠的残阳把最后一抹微淡的光焰撒舒缓的河心,随着波浪的抖动,浊黄的河面呈现出不同的光与影。残阳撒金,河面倒影沉壁,薄雾披纱,河风习习,此情此景,让人心醉。同一片黄河滩,同样的黄河落日中,不同的角度和方位定会出现不同的景色。水天一色,落日熔金喷射出的光焰长短不同,方位不同,触及的面积也多少不同。有时,我仰望黄河滩的上空时,在落日的衬托下,看见一朵云从钻天杨的树梢上,轻盈地浮生,很像一只归圈的羊稍微喘息一口,站定了,继续向上浮升,它的色彩也受黄河落日的影响,由雪白泛出橘黄,最后变成大紫的橘红色。呆然观望的同时,很快又有一朵云追逐而来,镶嵌在第一朵云的边缘,刹那间颤动了一下,两朵云合二为一,一边浮动一边变形。此时,不像看云,倒像看卡夫卡的小说。接着,第三朵云,第四朵云,第五朵云,还有后面很多的云仿佛听到集合的号角声,都朝一个方向款款而来,它们可爱的样子像一群乡村孩子追逐嬉闹。这是黄河滩的云阵,只有亲临奇景后我才相信那是大自然的杰作,而不是鬼斧神工的艺术。但云阵就是云阵,没有太阳永恒,天暗下来,就消失在眼帘里了。这时,落日快隐没在西山的后面了,黄河的尽头,遥远的地平线上只照射出一簸箕大小的光亮来。落日继续西沉,最终,西山最后一道光芒也终于消失了,天空渐渐由灰变暗变黑。平静的河面在灰暗中显得寂静、沉默,河对岸的坝头也渐渐在寂静的沉默里无影无踪,这寂静恐怕要等到月升中天时才能打破。我在黄河落日中感受大自然的辉煌和博大,在溜河风吹拂的黑暗中沉醉不知归路。心与落日共享浩渺和美丽的同时,宛如淋浴天堂里的雨,涤荡心头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