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国每一块土地都有自己的历史,每一座郡县都有自己的不凡记忆。当这些从古到今的记忆以诗词的形式呈现和绽放,它照亮的不仅是尘埃掩藏下的自然山水、风土人物、无常世事,更是渗透于心、迂回沉积、澄悟澈悉的对一方水土、人文、生命、存在的心灵影像和精神价值的不懈追问。四川三台就是这样一座历史文化名城。从西汉高祖六年(前201)置县开始,历经南梁、北周、唐、宋、元、明、清、民国,每一个朝代都有自己的足迹,每一个足迹都有自己的记忆。这些记忆叠加一起,就是三台独特厚重的历史。更足珍贵的,是这些记忆被一代又一代诗人用诗词留存和光大,每一首诗、每一阕词,串在一起就是一根时光精细打磨的珍珠项链,挂在起伏绵延的丘陵颈部,每时每刻都散发着三台在不同时代的独特光芒。
《三台诗词全集》就是这样一根可以折射三台2200多年历史的珍珠项链,它的独特光芒引领我们穿越时空,在不同的历史坐标,体验鬼斧神工的自然山水,洞悉名胜景观的神秘奥义,感受历代先人的家国情怀,品味大智大慧的冥想神思……尘埃落定,尘埃又起,复活的世事依旧鲜活、水灵、真切,仿佛古人经历的我们正在经历,我们经历的古人早让它们归于诗词的抑扬和平仄。公元前三世纪,秦王朝暴政致灭,汉高祖刘邦(前206-前195)起而代之创立汉王朝,正是这个时候,三台置县,名为郪县隶属广汉郡,治地在今县南郪江镇。在三台置县到晋隋这一时期,战乱不休,从本集收录的甚少诗词中,我们依然能感受到诗人们对战乱的抵斥和忧思(常璩:李特祸蜀,褚祥:雁门太守行),对故土的爱恋和礼赞(左思:蜀都赋,常璩:蜀中风物),对高尚人格、修为、品德的褒扬和善导(杨戏:季汉辅臣赞,常璩:蜀中英杰)。更让人引以为豪的,是中华民族节俭之美德在这一时期就在三台诗人的笔端得以弘扬,“和躬率以俭”(陈寿:蜀俗),可见艰苦朴素的基因早已根植在三台人的灵魂深处。唐朝是我国诗歌史上的黄金时代,流转至今的有两千多位诗人的近五万首诗歌。作为与成都齐名的梓州,经济社会的发展催生了诗歌的繁荣。本籍诗人倍出,客籍诗人云集,让梓州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诗歌之城。
初唐、盛唐、中唐、晚唐,都有大诗人与三台藕断诗连。梓州籍诗人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王勃《蜀中九日》,杨炯《送梓州周司功》,卢照邻《石镜寺》,骆宾王《送费六还蜀》,无不浸润与梓州东川的不解情愫;杜甫“五载客蜀郡,一年居梓州”,在三台写下了一百多首诗歌。《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被称为杜甫“生平第一快诗”,把叛乱平息的捷报、急于回家的喜悦表达得淋漓尽致。二十五岁出蜀的李白“朝忆相如台,夜梦子云宅”《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寄书西飞鸿,表达了对老师赵蕤和故土的深切思念和思归之情;白居易与梓州东川也有着斩不断的情结,他与东川节度使杨汝士谊深似海,不仅《寒食日寄杨东川》,还代妻作诗,戏贺“何似沙哥领崔嫂,碧油幢引向东川”《杨六尚书新授东川节度使代妻戏贺兄嫂二绝(之一)》;李商隐大中五年(851)任东川节度使判官,对梓州东川更是一往情深,“近郭西溪好,谁堪共酒壶”《西溪二首》,“偷随柳絮到城外,行过水面闻子规”《三月十日流杯亭》,借梓州景物,抒心中别情,一首《夜雨寄北》更把对亲友的思念倾注于巴山夜雨,从巴蜀一直下到长安。五代本籍诗人李询的词,辞采华美,细致温婉,“曲岸小桥山月过,烟深锁,豆蔻花垂千万朵”《南方子四首》,“忍孤前约,教人花貌,虚老风光”《中兴乐》,“鼓清琴,倾绿蚁,扁舟自得逍遥志任东西,无定止,不议人间醒醉”(渔歌子二首),有景有情有思,更有无奈伤感、愁思惆怅、悄然顿悟,情味迂回悠长。而李询之妹李舜弦的诗,“因随八马上仙上,顿隔尘埃物象闲,只恐西池王母宴,却忧难得到人间”《随驾游青城》,孤独苦闷失意之情触手可拾。兄妹寄情于诗,以诗明志传情,可见三台唐五代时诗风之盛。
这一时期的诗歌,有对梓州秀美山川名胜和壮阔迤逦风景的由衷赞美、智性审视和深切体会,如《越王楼歌》、《春日梓州登楼二首》、《上牛头寺》、《望牛头寺》、《秋宿梓州牛头寺》、《秋宿鹤林寺》、《题栖凤寺》等;有对人生起落、世事浮沉的旷古唏嘘,如《悲秋》、《客亭》、《秋尽》、《有感五首》、《江山行》等;有“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对于连年征战的深切忧患,如《古意》、《古从军行》《去秋行》《天边行》、《征夫》、《岁暮》、《释闷》等;但更多的是诗人们挥之不去、辗转反侧的羁旅之思、怀乡之情、送别之愫,在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时代,诗歌就是信使邮差,“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陈子昂:春夜别友人》,“汉南应老尽,霸上远愁人”《杜甫:柳边》,“今日成阴复成子,可怜春尽未还家”《元稹:西县驿》,“离亭急管四更后,不见车公心独愁”《薛涛:江亭饯别》,可谓写尽了人间的阴晴圆缺与离合悲欢。宋诗是在唐诗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又自具特色。提及三台宋代的诗歌,不得不提到“潼川三苏”:北宋的苏易简、苏舜钦、苏舜元。被宋朝皇帝赵匡义赐诗二首嘉之的苏易简,其诗歌《越江呤》又名《瑶池宴令》列《乐府雅词》,《潼川夜渡》情景交融,渡、迎、色、声、静、轻、火、明的绝妙搭配,构筑了一个表面安静而又暗流涌动的夜渡场景,“不见荒城色”与“遥遥隔岸明”之间有一个令人沉思的深渊;人称“梅苏”之一的苏舜钦性格豪迈,诗风豪放雄肆。他喜欢痛快淋漓地反映时政,抒发强烈的政治感慨,表达对黑暗腐朽势力的蔑视,《庆州败》、《城南感怀呈永叔》反映了宋廷积贫积弱严重的社会问题,倾注了对广大人民苦难的悲悯和同情。他还写了不少应景诗,《初晴游沧浪亭》、《淮中晚泊犊头》、《夏意》等小诗,新鲜恬淡、冲旷自得;苏舜元为人精悍任气,歌诗豪健。诗歌《仙都山》、《钓鳌石》意象奇丽,掠人神思。而苏轼送周正儒、送岺著作、题赵昌画黄葵,苏辙送苏公佐、送周正儒,离情别绪,劝勉安慰,都与梓州情牵。收录的其它诗词,或寄情于景、托物言志,或题和,或别送,都满盈梓州情怀,共同构成了三台宋代诗词的绚丽。
收录的明代诗歌大多与三台的山川名胜相关,涪江、秋林驿、云台观、凤凰山、琴泉寺、蟾泉、南寺、菩提寺在诗人们心灵的观照中,显露着不同的自然神态和精神启迪。杨雄的《涪江泛舟》,发出了“登临知自好,寂寞共谁云”的人生喟叹。陆渊之的《秋林驿》,“人家竹树多春色,我爱秋林不带秋”;王完的《游林泉题南寺》,“兴高自行远,何必问元都”,蒲天品的《云台观》,“一梦幻生经几许,百年浮世片时间”……触景生情,由实到虚,写出了诸多人生的感悟和觉醒,又赋予了三台这些山川名胜更多的神奇和内蕴。石柱盘龙镇梓州,风凰展翅盖牛头,三台山上七星现,马跃岩前观鱼游。这是清户部郎中陈弈喜收集的民谣,形象生动地呈现了三台这座千年古城的绝美景观。清雍正十二年(1734),这座古城得名“三台县”,县名沿用至今。清朝的三台诗歌,除了追随先人神游名胜古迹、怀古咏物之外,多了很多人间烟火和厚重地气,很多诗歌如阳光晒热的玉米,贴肺慰心。王新命的《别江右》,关注着民生、民力和灾荒;陈谦的纪字系列诗歌,可视为世事纪实;王履吉的《归田呤》、刘福庆的《老农》、《四月乡村即事》、《观刈麦》,谌正芹的《咏耕》,隐忍着农事之艰辛和快乐;刘副庆的《侍母病夜坐》、《苦孝吟》、《嫁女词》、《诞辰示子》,胥紫来的《贺五旬母寿》,细数着人世的至上真情。可以说,从汉晋到清代的三台诗歌,成就了三台这座古城,让这座古城有了诗化的记忆。是三台这座古城,成就了从汉晋到清代的三台诗歌,让三台诗歌有了贴身的依偎。新时代,四川三台这座古城在成长,记忆也在延伸,绵阳市三台县的诗歌必将如影相随、异彩纷呈!